反对基于谁“支持加密”来选择政治立场
作者：维塔利克·布特林 2024年7月17日 原文链接
在过去几年中，“加密”已经成为政治政策中越来越重要的话题，各个司法管辖区都在考虑通过各种方式来监管区块链相关活动的法案。这包括欧盟的加密资产市场监管（MiCA）、英国对稳定币的监管努力，以及我们在美国看到的来自SEC的复杂立法和通过执法手段进行监管的混合方式。在我看来，这些法案大多是合理的，尽管人们担心政府会采取极端措施，比如将几乎所有代币都视为证券或禁止自托管钱包。在这些担忧的影响下，加密领域内出现了越来越强烈的政治参与意愿，人们几乎完全根据政党和候选人是否愿意对“加密”采取宽松和友好的态度来决定是否支持他们。
在这篇文章中，我反对这种趋势，特别是我认为以这种方式做决策很可能会违背当初让你进入加密资产领域的价值观。
2018年我与弗拉基米尔·普京。当时，俄罗斯政府的许多人表示愿意“对加密资产持开放态度”。
“Crypto”不仅仅是加密货币和区块链
在加密领域，人们往往过分关注“金钱”的中心地位，以及持有和支配金钱（或者说“通证”）的自由作为最重要的政治议题。我同意这里确实有一场重要的战斗需要进行：在现代世界中要做任何重要的事情，你都需要金钱，因此如果可以切断任何人获取金钱的途径，你就可以任意地压制政治异见者。Zooko不知疲倦地倡导的私密支付权利同样重要。发行通证的能力可以显著增强人们创建具有实际集体经济力量并能够采取行动的数字化组织的能力。但是，近乎完全专注于加密货币和区块链则较难辩护，而且重要的是，这并不是最初创造加密技术的理念。
加密货币的诞生源自于密码朋克运动，这是一个更广泛的技术自由主义思潮，主张通过自由开放的技术来保护和增进个人自由。在2000年代，主要的主题是对抗由企业游说组织（如RIAA和MPAA）推动的限制性版权立法，这些组织被互联网用户称为“MAFIAA”。一个引发广泛愤怒的著名法律案件是Capitol Records, Inc.v. Thomas-Rasset，其中被告仅仅因为在文件共享网络上非法下载24首歌曲就被迫支付高达22.2万美元的赔偿金。在这场斗争中，种子网络、加密技术和互联网匿名化成为了主要的抵抗工具。这让人们很早就认识到了去中心化的重要性。正如中本聪在他为数不多的公开政治声明中所说：
[关于系统对武力垄断的脆弱性的长篇论述省略。]
你不会在密码学中找到政治问题的解决方案。
是的，但我们可以在这场军备角力中赢得一场重要战役，并在未来几年获得一片新的自由领地。
政府善于切断像Napster这样中心化控制的网络的头部，但像Gnutella和Tor这样的纯P2P网络似乎一直在成功地维持运作。
比特币被视为将这种精神延伸到互联网支付领域的产物。甚至还出现了早期类似于“再生文化”的概念：比特币是一种极其便捷的在线支付方式，因此它可以用来组织补偿艺术家的工作，而无需依赖限制性的版权法。我本人也参与其中：2011年当我为比特币周刊撰写文章时，我开发了一种机制，我们会发布我写的两篇新文章的第一段，然后将剩余部分作为“赎金内容”，只有当公共地址收到的捐赠总额达到指定数量的BTC时才会发布全文。
所有这些的要点是为了理解最初创造区块链和加密货币的心态：自由很重要，去中心化网络擅长保护自由，而金钱是可以应用这种网络的重要领域之一——但它只是几个重要领域中的一个。事实上，在其他几个重要领域中，根本不需要去中心化网络：你只需要正确应用密码学和一对一通信即可。认为支付自由是所有其他自由的核心这种想法是后来才出现的——持怀疑态度的人可能会说，这是为了证明“数字上涨”而事后形成的意识形态。
我能想到至少几个与加密通证自由同样“基础性”的技术自由：
- 通信自由与隐私：这包括加密通讯以及假名制。零知识证明可以在保护假名制的同时确保关于真实性的重要声明（例如，确保消息是由真实的人发送的），因此支持零知识证明的使用场景在这里也很重要。
- 自由且保护隐私的数字身份：这里确实有一些区块链应用，最显著的是以去中心化方式允许撤销和各种“证明否定”的使用场景，但实际上哈希、签名和零知识证明的使用频率要高出十倍。
- 思想自由与隐私：随着我们越来越多的活动被人工智能交互更深入地介入，这一点在未来几十年将变得越来越重要。除非发生重大变化，否则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我们越来越多的想法将直接被中心化人工智能公司的服务器所监控和读取。
- 高质量的信息获取：在充满对抗性的环境中，需要能帮助人们就重要话题形成高质量观点的社会化工具。我个人看好预测市场和社区笔记；你可能对解决方案有不同的看法，但重点是这个话题很重要。
而上述清单仅仅是技术层面的。促使人们构建和参与区块链应用的目标往往在技术之外也有影响：如果你关心自由，你可能希望政府尊重你拥有自己想要的家庭类型的自由；如果你关心建立更高效和公平的经济，你可能会想看看这在住房方面的影响。诸如此类。
我的核心观点是：如果你愿意读完这篇文章的第一段，那么你参与加密领域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加密货币，而是因为更深层次的目标。不要仅仅支持作为加密货币的加密资产，而是要支持这些潜在的目标，以及它们所暗示的整套政策含义。
当前的“支持加密”倡议，至少在今天，并没有以这种方式思考：
StandWithCrypto追踪的“关键法案”。他们完全没有尝试从超越加密货币的密码学和技术相关自由的角度来评判政治家。
如果一个政治家支持你交易加密货币的自由，但对上述话题只字未提，那么促使他们支持交易加密货币自由的潜在思维过程与我（可能也与你）的很不相同。这反过来意味着，在你未来关心的问题上，他们很可能会得出与你不同的结论。
加密货币与国际主义
以太坊节点分布图，来源 ethernodes.org
对我和许多密码朋克来说，一直以来都非常关心的一个社会和政治理念就是国际主义。国际主义一直是国家主义平等政治的一个主要薄弱环节：他们制定各种限制性的经济政策来试图“保护国内工人”，但他们往往很少或根本不关注这样一个事实：全球三分之二的不平等是存在于国家之间而不是国家内部。最近一个流行的保护本国工人的策略是关税；但即使关税在实现这一目标时取得了成功，不幸的是，这往往是以牺牲其他国家工人的利益为代价的。互联网的一个关键解放性特征是，理论上它不会区分最富有的国家和最贫穷的国家。一旦我们发展到世界各地的大多数人都能获得基本的互联网接入标准，我们就能拥有一个更加机会平等和全球化的数字社会。加密货币将这些理念延伸到了货币和经济互动领域。这有可能显著促进全球经济的平坦化，而且我个人已经看到了许多这样的实例。
但如果我关心“加密货币”是因为它有利于国际主义，那么我也应该根据政治家们及其政策对外部世界的关注程度来评判他们。我不会指名道姓，但显然很多政治家在这个标准上都是不及格的。
有时，这甚至会关系到“加密行业”。最近在参加 EthCC 时，我收到了多位朋友的消息，他们表示由于申请申根签证变得更加困难，无法前来参会。在决定像 Devcon 这样的活动举办地点时，签证的便利程度是一个关键考虑因素；美国在这个指标上的表现也很差。加密行业具有独特的国际化特性，因此移民法就是加密法。哪些政治家和国家认识到了这种关系呢？
当前对加密资产友好并不意味着五年后仍会如此
如果你看到某个政治家对加密资产表现友好，你可以去查看他们五年前对加密资产本身的看法。同样，也可以查看他们五年前对相关话题（如加密通讯）的观点。特别是，要尝试找出那些“支持自由”与“支持企业”存在冲突的话题，2000年代的版权之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能够作为一个很好的参考，用来判断他们的观点在未来五年可能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去中心化与加速发展之间的分歧
一种可能出现分歧的方式是，当去中心化和加速发展这两个目标产生分歧时。去年，我发起了一系列民意调查，主要询问人们在 AI 背景下更看重这两者中的哪一个。调查结果明显倾向于前者：
通常，监管对既去中心化又加速发展都是有害的：它不仅使行业更加集中，同时也使其发展放缓。许多最具破坏性的加密监管（“一切都需要强制 KYC”）显然就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然而，这些目标发生分歧的可能性始终存在。对于 AI 而言，这种情况可以说已经在发生。注重去中心化的 AI 战略关注在消费者硬件上运行的较小模型，避免出现隐私和中心化控制的反乌托邦，在这种情况下，所有 AI 都依赖于能够看到我们所有行为的中心化服务器，而且我们无法摆脱运营者的偏见对 AI 输出的影响。专注于小型模型策略的一个优势是它更有利于 AI 安全，因为较小的模型在能力上天然受限，更可能表现得像工具而不是独立的代理。与此相反，专注于加速发展的 AI 战略则对一切都充满热情，从运行在微型芯片上的最小模型到 Sam Altman 梦想中的7万亿美元计算集群都不例外。
就我所知，在加密领域内，我们还没有看到如此显著的价值观分歧，但这种分歧在未来某天出现似乎是很有可能的。如果你现在遇到一位“亲加密”的政治家，建议深入了解他们的基本价值观，看看当真正的冲突出现时，他们究竟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加密友好”对独裁者意味着什么
独裁政府普遍存在一种特殊的“加密友好”态度，这值得我们警惕。最典型的例子，毫无疑问就是当今的俄罗斯。
俄罗斯政府最近对加密货币的政策非常简单，包含两个方面：
- 当我们使用加密货币时，这有助于我们规避他人的限制，所以这是好的。
- 当你使用加密货币时，这会让我们更难限制或监视你，或者因为向乌克兰捐赠30美元而将你判处9年监禁，所以这是坏的。
以下是俄罗斯政府这两类行为的例子：
由此得出的另一个重要结论是，如果一个政客今天支持加密货币，但他们本身就是极度追求权力的人，或者愿意讨好这样的人，那么十年后他们的加密货币倡导很可能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他们或者他们讨好的人真的巩固了权力，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另外，请注意，抱着“帮助他们变得更好”的想法而与危险人物走得太近，往往会适得其反，甚至沦为权力的帮凶。
但我支持[某位政治人物]是因为他们的整体纲领和观点，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支持加密！那么为什么我不应该对他们的加密立场感到热情呢？
政治游戏远比“谁赢得下一次选举”复杂得多，你的言行会影响许多杠杆。特别是，通过公开表现出你仅仅因为某人“支持加密”就支持这些“亲加密”候选人，你正在帮助创造一种激励导向，让政治人物认识到他们只需要支持“加密”就能获得你的支持。无论他们是否支持禁止加密通讯，是否是一个追求权力的自恋者，或者是否推动立法使得你的中国或印度朋友更难参加下一次加密会议——政治人物所需要做的就是确保你能轻松交易代币。
“监狱牢房中的人在玩弄金币”，本地运行的 StableDiffusion 3
无论你是一个准备捐赠数百万美元的人，还是一个拥有数百万推特粉丝准备施加影响力的人，或者只是一个普通人，你都可以帮助打造更多有价值的激励导向。
如果一个政治人物支持加密，关键要问的问题是：他们是出于正确的原因吗？ 他们对21世纪的技术、政治和经济应该如何发展的愿景是否与你的一致？他们是否有一个好的积极愿景，而不仅仅是局限于“打击另一个坏部落”这样的短期关注点？如果是这样，那很好：你应该支持他们，并明确表示这就是你支持他们的原因。如果不是，那么要么完全置身事外，要么寻找更好的力量来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