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以太坊再次成为密码朋克
作者：维塔利克·布特林 2023年12月28日 原文链接
特别感谢Paul Dylan-Ennis的反馈和审阅。
十年前，我最喜欢的记忆之一是前往柏林一个名为比特币Kiez的地方朝圣：这是克罗伊茨贝格区的一个区域，在那里有十几家店铺彼此相距几百米，都接受比特币支付。这个社区的核心是Room 77，一家由Joerg Platzer经营的餐厅和酒吧。除了简单地接受比特币外，它还充当了社区中心，各种开源开发者、不同派别的政治活动家以及其他角色经常光顾。
2013年的Room 77。来源：我在2013年比特币杂志上的文章。
两个月前的类似记忆是PorcFest（“porc”意为“豪猪”，即“别踩我”），这是在新罕布什尔州北部森林中举行的自由意志主义者聚会，获取食物的主要方式是通过名为“革命咖啡”和“煽动性汤、沙拉和冰沙”的小型临时餐厅，它们当然接受比特币。在这里，讨论比特币的深层政治意义与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它也是并行不悖的。
我之所以提起这些回忆，是因为它们让我想起了加密背后的深层愿景：我们不仅仅是为了创造孤立的工具和游戏，而是为了整体构建一个更加自由和开放的社会与经济，其中技术、社会和经济的不同部分相互契合。
“Web3”的早期愿景也是这种类型的一个愿景，走向一个同样理想主义但略有不同的方向。术语“Web3”最初由以太坊联合创始人Gavin Wood创造，它指的是对以太坊是什么的一种不同思考方式：与其像我最初那样将其视为“比特币加上智能合约”，Gavin更广泛地将其视为一组技术之一，这些技术可以共同构成一个更开放的互联网堆栈的基础层。
Gavin Wood在他早期许多演示中使用的一张图表。
当自由开源软件运动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开始时，软件很简单：它运行在你的电脑上，读取和写入保存在你电脑上的文件。但今天，我们大部分重要的工作是协作的，通常是大规模的。因此，即使应用程序的底层代码是开放和自由的，你的数据也会通过由公司运营的集中式服务器进行路由，这些公司可以任意读取你的数据，随时改变规则或取消你的平台。因此，如果我们想将开源软件的精神延伸到当今世界，我们需要程序能够访问一个共享硬盘，以存储多人需要修改和访问的内容。而以太坊及其姐妹技术（如点对点消息传递Waku和去中心化文件存储IPFS）是什么呢？一个公共去中心化的共享硬盘。这就是现在无处不在的术语“Web3”诞生的原始愿景。
遗憾的是，自2017年左右以来，这些愿景在一定程度上已退居幕后。很少有人再谈论消费者加密支付，唯一一个在链上大规模实际使用的非金融应用是ENS，而且存在巨大的意识形态分歧，非区块链去中心化社区的重要部分将加密世界视为一种干扰，而非志同道合的强大盟友。在许多国家，人们确实使用加密资产来发送和储蓄资金，但他们通常通过中心化的方式实现：要么通过中心化交易所账户的内部转账，要么在Tron上交易USDT。
背景：谦虚的Tron创始人和去中心化先驱Justin Sun勇敢地引领全球最酷、最去中心化的加密生态系统。
经历过那个时代，我认为导致这一转变的根本原因是交易费用的上涨。当写入链的成本为0.001美元，甚至0.1美元时，你可以想象人们会制作各种以不同方式使用区块链的应用，包括非金融方式。但当交易费用超过100美元，就像在牛市高峰期那样，唯一愿意参与的受众就只剩下——事实上，由于代币价格上涨，他们变得更富有，甚至更愿意参与——那就是投机赌徒。适量的投机赌徒是可以接受的，我在活动中遇到过许多人，他们最初是为了金钱而加入加密领域，但最终被理想所吸引。但当他们成为大规模使用链的最大群体时，这会调整公众的认知和加密领域的内部文化，并导致我们在过去几年中看到的许多其他负面影响。
现在，快进到2023年。无论是在扩展这一核心挑战上，还是在构建一个真正可行的赛博朋克未来的各种“支线任务”上，我们实际上都有很多积极的消息可以展示：
Rollups 已经开始真正存在。
在对 Tornado Cash 的监管打击之后，经过一段短暂的沉寂，第二代隐私解决方案，如 Railway 和 Nocturne，正迎来（月亮）光明。
账户抽象 正在开始起飞。
轻客户端，长期被遗忘的技术，终于开始真正存在。
零知识证明，这项我们曾认为还需要几十年才能实现的技术，现在已经到来，正变得越来越开发者友好，并且即将可用于消费者应用程序。
这两点：日益认识到不加控制的中心化和过度金融化不能是“加密的意义”，以及上述关键技术终于开始成熟，共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也就是说，至少让以太坊生态系统的一部分真正成为我们最初想要构建的无需许可、去中心化、抗审查、开源的生态系统。
在加密生态系统中构建不遵循这些价值观的东西是完全可能的。人们可以构建一个被称为“Layer 2”的系统，但实际上它是一个高度中心化的系统，由多签保护，并且没有计划转向更安全的东西。人们可以构建一个账户抽象，试图比ERC-4337更“简单”，但代价是引入信任假设，最终消除公共池的可能性，并使新加入的构建者更难参与。人们可以构建一个NFT生态系统，其中NFT的内容不必要地存储在中心化网站上，使其比将这些组件存储在IPFS上更加脆弱。人们可以构建一个质押界面，不必要地将用户引导向已经最大的质押池。
抵抗这些压力是困难的，但如果我们不这样做，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失去加密生态系统的独特价值，并重建一个现有的web2生态系统的克隆，带来额外的低效和额外的步骤。
忍者神龟的成长离不开下水道
加密领域在许多方面都是一个残酷的环境。Dan Robinson 和 Georgios Konstantiopoulos 在 2021 年的一篇文章中生动地表达了这一点，他们在 MEV 的背景下指出，以太坊是一片黑暗森林，链上交易者随时可能被抢跑机器人利用，而这些机器人 本身 也可能被其他机器人反利用，等等。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智能合约经常被黑客攻击，用户的钱包经常被黑客攻击，中心化交易所的失败甚至更加惨烈，等等。
这对该领域的用户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也带来了一个机会：这意味着我们有一个空间来真正实验、孵化并快速获得各种安全技术的实时反馈，以应对这些挑战。我们已经看到了在不同背景下对挑战的成功回应：
| 问题 | 解决方案 |
| --- | --- |
| 中心化交易所被黑客攻击 | 使用 DEX 加稳定币，因此只需要信任中心化实体处理法币 |
| 个人私钥不安全 | 智能合约钱包：多重签名、社交恢复等 |
| 用户被诱骗签署耗尽资金的交易 | 像 Rabby 这样的钱包向用户展示交易模拟结果 |
| 用户被 MEV 玩家进行三明治攻击（Sandwich Attack） | Cowswap、Flashbots Protect、MEV Blocker... |
每个人都希望互联网是安全的。有些人试图通过推动依赖单一特定实体的方式，无论是公司还是政府，来使互联网变得安全，这些实体可以作为安全和真理的集中式锚点。但这些方法牺牲了开放性和自由，并助长了日益严重的“分裂网”（"splinternet"）悲剧。加密领域的人们高度重视开放性和自由。涉及的风险水平和巨大的财务利益意味着加密领域不能忽视安全性，但各种意识形态和结构上的原因确保它无法采用集中式的方法来实现安全性。与此同时，加密领域处于零知识证明、形式化验证、基于硬件的密钥安全和链上社交图谱等非常强大的技术前沿。这些事实共同意味着，对于加密领域来说，提高安全性的开放方式是唯一的方式。
这一切都表明，加密世界是一个完美的试验环境，可以将其开放和去中心化的安全方法应用到现实的高风险环境中，并将其发展到可以在更广泛的世界中应用的部分。这是我对加密世界的理想主义部分和混乱部分，以及整个加密世界与更广泛的主流世界如何将它们的差异转化为共生而非持续紧张关系的一个愿景。
以太坊作为更广泛技术愿景的一部分
2014年，Gavin Wood将以太坊介绍为可构建的一系列工具之一，另外两个是Whisper（去中心化消息传递）和Swarm（去中心化存储）。前者被大力强调，但随着2017年左右金融化的转向，后者不幸受到了较少的关注和喜爱。尽管如此，Whisper依然以Waku的形式存在，并被去中心化消息应用Status等项目积极使用。Swarm仍在开发中，现在我们还有IPFS，它被用来托管和提供此博客的服务。
在过去的几年里，随着去中心化社交媒体（Lens、Farcaster等）的兴起，我们有机会重新审视这些工具。此外，我们还有另一个非常强大的新工具可以加入这一系列工具：零知识证明。这些技术最广泛的应用是作为提高以太坊可扩展性的方式，如ZK Rollup，但它们也非常适用于隐私保护。特别是，零知识证明的可编程性意味着我们可以超越“匿名但有风险”与“经过KYC因此安全”之间的虚假二元对立，同时获得隐私和多种认证与验证。
2023年的一个例子是Zupass。Zupass是一个基于零知识证明的系统，最初在Zuzalu孵化，它既用于线下活动的身份验证，也用于在线投票系统Zupoll、类似Twitter的Zucast等的身份验证。Zupass的关键特性在于：你可以证明自己是Zuzalu的居民，而无需透露你是Zuzalu中的哪一位成员。 此外，每个Zuzalu居民在每个应用实例（例如一次投票）中只能拥有一个随机生成的加密身份。Zupass非常成功，并在当年晚些时候被应用于Devconnect的门票发放。
一个零知识证明，证明我作为以太坊基金会的员工，有权进入Devconnect的联合办公空间。
迄今为止，Zupass最实用的用途可能是投票。各种各样的投票已经进行，有些涉及政治上有争议或高度个人化的话题，在这些情况下，人们强烈希望保护自己的隐私，Zupass被用作匿名投票平台。
在这里，我们可以开始看到一个以太坊式的密码朋克世界的大致轮廓，至少从纯技术层面来看。我们可以持有我们的资产，包括ETH和ERC20代币，以及各种NFT，并使用基于“隐形地址”和“隐私池”技术的隐私系统来保护我们的隐私，同时阻止已知不良行为者利用相同的匿名集获利。无论是在我们的DAO内部，还是帮助决定以太坊协议的变更，或为任何其他目的，我们都可以使用零知识投票，这些系统可以利用“各种凭证”来帮助识别谁有投票权而谁没有：除了2017年实施的“代币投票”，我们还可以对生态系统做出足够贡献的人、参加过足够多活动的人，或“一人一票”进行匿名投票。
线下和在线支付可以通过在L2上进行超低成本的交易来实现，这些交易利用数据可用性空间（或通过Plasma保护的链下数据）以及数据压缩技术，为用户提供超高的可扩展性。从一个Rollup到另一个Rollup的支付可以通过像UniswapX这样的去中心化协议进行。去中心化社交媒体项目可以使用各种存储层来存储活动，如帖子、转发和点赞，并使用ENS（通过CCIP在L2上低成本运行）来管理用户名。我们可以实现链上代币与链下证明之间的无缝集成，这些证明由个人持有并通过像Zupass这样的系统进行ZK验证。
像二次投票、跨部落共识发现和预测市场这样的机制可以帮助组织和社区进行自我治理并保持信息畅通，而基于区块链和ZK证明的身份系统可以使这些系统免受来自内部的集中式审查和来自外部的协调操纵。复杂的钱包可以在人们参与dapp时保护他们，用户界面可以发布到IPFS并通过.eth域名访问，HTML、JavaScript和所有软件依赖项的哈希值通过DAO直接更新在链上。智能合约钱包最初是为了帮助人们避免损失数千万美元的加密资产，现在将扩展到保护人们的“身份根”，创建一个比“使用Google登录”这样的集中式身份提供商更加安全的系统。
Soul Wallet 的恢复界面。我个人已经更愿意将我的资金和身份信任于这样的系统，而不是中心化的 web2 恢复方式。
我们可以将更大的以太坊世界（或“web3”）视为正在创建一个独立的技术协议栈，它在各个层面上与传统中心化的协议栈竞争。许多人会将两者混合使用，并且通常有巧妙的方式来匹配两者：通过 ZKEmail，你甚至可以让电子邮件地址成为你社交恢复钱包的守护者之一！但是，将去中心化堆栈的不同部分一起使用也会产生许多协同效应，尤其是当它们被设计为更好地相互集成时。
| 传统堆栈 | 去中心化堆栈 |
| --- | --- |
| 银行系统 | ETH、稳定币、用于支付的 L2、DEX（注意：贷款仍需要银行） |
| 收据 | 区块链浏览器上的交易链接 |
| 公司 | DAO |
| DNS（.com、.io 等） | ENS（.eth） |
| 普通电子邮件 | 加密电子邮件（例如 Skiff） |
| 普通消息传递（例如 Telegram） | 去中心化消息传递（例如 Status） |
| 使用 Google、Twitter、微信登录 | 使用以太坊登录、Zupass、通过 EAS 的证明、POAPs、Zu-Stamps... + 社交恢复 |
| 在 Medium 等平台上发布博客 | 在 IPFS 上发布自托管博客（例如使用 Fleek） |
| Twitter、Facebook | Lens、Farcaster... |
| 通过全知的老大哥限制不良行为者 | 通过零知识证明约束不良行为者 |
将这一架构视为一个堆栈的好处之一是，这与以太坊的多元主义精神相契合。比特币试图解决一个问题，或最多两三个。而以太坊则拥有众多子社区，各自专注于不同的领域。这里不存在单一的主导叙事。该堆栈的目标是支持这种多元性，同时努力增强这种多元性之间的互操作性。
说“做X的那些人是败坏的影响，是坏的，而做Y的那些人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很容易。但这是一种懒惰的回应。为了真正成功，我们不仅需要一个技术堆栈的愿景，还需要那些使技术堆栈得以构建的社会层面的堆栈。
原则上，以太坊社区的优势在于我们认真对待激励机制。PGP曾希望将加密密钥交到每个人手中，以便我们能够实现签名和加密电子邮件几十年，但基本上失败了。然而，随后我们有了加密货币，突然之间数百万人拥有了公开关联的密钥，我们可以开始将这些密钥用于其他目的——包括回到加密电子邮件和消息传递。非区块链的去中心化项目常常资金不足，而基于区块链的项目则能获得5000万美元的B轮融资。我们让人们投入他们的ETH来保护以太坊网络，并非出于质押者的善意，而是出于他们自身利益的考量——因此我们获得了200亿美元的经济安全性。
与此同时，激励机制并不足够。DeFi项目往往始于低调、合作和最大程度的开源，但随着规模的扩大，有时会开始放弃这些理想。我们可以激励质押者以极高的在线率参与进来，但要激励质押者实现去中心化则困难得多。这可能完全无法通过纯粹的协议内手段实现。上述“去中心化堆栈”中的许多关键部分并没有可行的商业模式。以太坊协议本身的治理明显是非金融化的——这使得它比其他治理更加金融化的生态系统更加稳健。这就是为什么以太坊拥有一个强大的社会层是有价值的，它能够在纯粹激励机制无法触及的地方坚决维护其价值观——但不会形成一种“以太坊对齐”的概念，进而演变成一种新的政治正确。
在这两者之间需要找到一种平衡，不过更合适的说法不是平衡，而是整合。许多人最初进入加密领域是为了致富，但随后熟悉了生态系统，并成为构建一个更加开放和去中心化世界的热情支持者。
我们如何真正实现这种整合？这是关键问题，我怀疑答案不在于一种神奇的解决方案，而在于一系列通过迭代得出的技术。以太坊生态系统在通过纯社交手段鼓励二层项目之间的合作心态方面，已经比大多数生态系统更成功。大规模的公共物品资助，特别是Gitcoin Grants和Optimism的RetroPGF轮次，也极为有益，因为它为那些看不到任何不需要牺牲其价值观的传统商业模式的开发者创造了替代收入渠道。但即使这些工具仍处于起步阶段，要改进这些特定工具，并识别和培育可能更适合特定问题的其他工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就是我看到以太坊社交层独特价值主张的地方。这里有一种独特的折衷混合，既重视激励，又不被其吞噬。这里有一种独特的混合，既重视温馨且团结的社区，同时又记住，从内部看来的“温馨且团结”很容易从外部感觉为“压迫性和排他性”，并重视中立、开源和抗审查的硬性规范，以此防范过于社区驱动带来的风险。如果这种混合能够很好地运作，它将在经济和技术层面上实现其愿景的最佳位置。